二

　　不光自己的生活一如既往地简单，他对家人的要求也一如既往地严苛。

　　同治[TongZhi]二年，曾国藩[ZengGuoFan]将欧阳夫人[FuRen]、两个儿子及两个女儿女婿接到了安庆。

　　曾国藩[ZengGuoFan]兄弟分家之后，曾国藩[ZengGuoFan]一支只分到五十五亩田地。分家以前，吃大锅饭，借曾国荃、曾国潢的光，曾家生活水平还算得上不错。分了家之后，欧阳夫人[FuRen]带领子女住在“黄金堂”，只靠这五十五亩田生活。既然曾国藩[ZengGuoFan]要求自己“以廉率属，以俭持家，誓不以军中一钱寄家用”，曾国藩[ZengGuoFan]妻儿的生活马上变得贫窘了，甚至挣扎在拮据的边缘。曾国藩[ZengGuoFan]幼女曾纪芬就曾经回忆说：“先公在军时，先母居乡，手中竟无零钱可用。拮据情形，为他人所不谅，以为督抚大帅之家不应窘乏若此。其时乡间有言，修善堂杀一猪之油，止能供三日之食；黄金堂杀一鸡之油，亦须作三日之用。修善堂者，先叔澄侯公所居，因办理乡团公事客多，常饭数桌。黄金堂则先母所居之宅也。即此可知先母节俭之情形矣。”

　　欧阳夫人[FuRen]在乡下的苦日子过够了，和孩子兴冲冲来到安庆，想享享总督[ZongDu]家眷的福，没想到总督[ZongDu]府中的日子过得比乡下还要紧张。

　　曾国藩[ZengGuoFan]给夫人[FuRen]的零用钱很少。方宗诚记载，欧阳夫人[FuRen]月费仅四千铜钱，折银二两，儿媳则减半。这点钱对于一位总督[ZongDu]夫人[FuRen]来说，实在是太少了。曾国藩[ZengGuoFan]的幼女曾纪芬曾经回忆说：“初文正在日，家中人给月费二缗，尔时物价虽贱，亦苦不足，稍涉奢华之物不能买，亦不敢买也。欧阳太夫人[FuRen]偶唤卖京货之妪入署，且为文正公所诃，他无论矣。”

　　整个总督[ZongDu]府中，只有两位女仆。一位是欧阳夫人[FuRen]从湘乡老家带来的老妪，另一位是大女儿身边的小丫环。

　　因为人手不够用，欧阳夫人[FuRen]在安庆花十多千钱买了一个女仆，曾国藩[ZengGuoFan]知道后大为生气。“房中粗事亦取办于母氏房中村妪，乃于安庆以十馀缗买一婢，为文正所知，大加申斥”。欧阳夫人[FuRen]没办法，只好“遂以转赠仲嫂母家郭氏”。

　　既少月费，又无仆人，那么总督[ZongDu]府中的日子怎么过活呢？只有自力更生：“文正驭家严肃守俭若此，嫂氏及诸姊等梳妆不敢假手于婢媪也。”

　　曾家的女人们每天都要进行体力劳动。从洗衣做饭腌制小菜，到纺线绣花缝衣做鞋，都要亲历亲为。从早上睁开眼睛，直到睡觉，基本上不得休息。

　　同治[TongZhi]七年，曾国藩[ZengGuoFan]剿捻回任再督两江后，为家中女人们制了个工作日程表：

　　五月二十四日，文正公为余辈定功课单如下：

　　早饭后，做小菜点心酒酱之类，食事。

　　巳午刻，纺花或绩麻，衣事。

　　中饭后，做针黹刺绣之类，细工。

　　酉刻（过二更后），做男鞋女鞋或缝衣，粗工。

　　在这个日程表后面，曾国藩[ZengGuoFan]还提出了工作量的要求，自己将定期检查：

　　吾家男子于看读写作四字缺一不可，妇女于衣食粗细四字缺一不可。吾已教训数年，总未做出一定规矩。自后每日立定功课，吾亲自验功。食事则每日验一次；衣事则三日验一次，纺者验线子，渍者验鹅蛋；细工则五日验一次；粗工则每月验一次。每月须做成男鞋一双，女鞋不验。

　　上验功课单谕儿妇侄妇满女知之，甥妇到日亦照此遵行。

　　同治[TongZhi]七年五月二十四日。

　　如此辛苦的总督[ZongDu]府家眷，恐怕大清天下找不到第二家了。当时每晚南京城两江总督[ZongDu]府内，曾国藩[ZengGuoFan]秉烛夜阅公事，全家长幼女眷都在麻油灯下纺纱绩麻，成为中国历史上的一幅动人画面。